禾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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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明凡白秀珠 六 1925年 一南一北各读大学

声明|文中内容不代表本人立场,纯为故事服务!



      二月的北平肃杀冷清。中心大学的校园向来只种杨树,梧桐和银杏三大类。它们树立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,那空地被用红色的砖块圈起来。白秀珠整个冬天无数次穿过这片林地前的道路。她去上护理实践课的教室、乔教授的实验室都在这栋只有两层的教学楼里。

      秀珠虽然不怎么住校,可学生们都规规矩矩地分了宿舍,秀珠的三位室友中,年纪最大的黎正美是江西人,陶锦绣是重庆人,林敏则是北平人。黎正美学的是临床医学,那个专业男生居多,和秀珠的课表也不一样。她与黎正美也不熟,确切地说,秀珠原先和室友们都不熟悉。

      刚入学的时候,有喜欢听八卦的学生说林敏只是来走走上学的过场,家里很有权势,不仅不用按时上课,还是个早早儿定了亲的。听到这话,秀珠不禁揣测林敏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大小姐。可后来,秀珠真的在一节课上见到林敏的时候,发现她体型瘦弱娇小,留着娃娃头,看起来年纪稍长,待人有礼有度,不是传言说的那样,只不过,她确实在家里定了亲,对方是学校教授的儿子,好像是姓乔。

      林敏对秀珠很有好感,常寻她一起去食堂,两人很快熟络。陶锦绣也是别的专业的,秀珠见她的次数比见黎正美更少,自然不了解情况了。

      林敏与秀珠熟识了以后,话也多了一些,彼此渐渐透露了更多的情况。林敏并非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,她与乔家儿子是青梅竹马。那男子名叫知之,现不在北平。


      乔知之是很喜欢林敏的,林敏大他两岁半。小时候,他们住在北平相邻的院里。在林敏十六岁前的那些年里,他们从未分开过,直到那天林敏突然摔倒在院门前。短短数日后,林敏就和家人一起离开了,乔知之和她告别的时候,看见林敏的左脸上还有明显的摔伤痕迹,他关切地问她“林姐姐,疼吗?”,林敏轻轻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时间长了,秀珠发觉林敏住宿舍的时间比她还要少。间接性地,秀珠从林敏不正常的脸色看出些端倪。

      乔知之父亲是第一批留洋的医学生,他曾想让儿子继承他的衣钵,乔知之原也是很向往的,从他听闻林敏患的病是无法根治的那刻起,他的想法就改变了。其中缘由外人并不清楚。林敏十八岁回来北平的时候,乔知之正打算在父亲的大学里做事。外人看来,他是昏了头了,他本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“反正林姐姐不在身边了,做什么都是一样的。与其去别处做些不相关的,还不如待在父亲近前照看,医学是做不成了,那就能做什么做什么吧。”这些话在乔知之的脑海里盘旋升腾。

      直到1922年,林敏回到了北平,在接下来的三年里,乔知之整个人又逐渐焕发出新的生命力,义无反顾与林敏订了婚,又去了广州。林敏也受其鼓舞,不顾年纪比同级学生稍大的事实,积极申请了中心大学护理系就读,与白秀珠、陶锦绣、黎正美成为了室友。

      中心大学的一天傍晚,秀珠独自来食堂用晚饭,在餐厅的一角,秀珠亲眼见到了林敏未来的结婚对象。他就坐在林敏对面。秀珠恰巧看见一束金黄色的光从窗外近乎平射进来,不偏不倚地打在林敏的后脑勺上,照得她本就淡的头发呈现出金橘色。她的侧脸呈现出甜笑的弧度,对,就和秀珠在看爱情小说时想象的一模一样的笑靥。

      秀珠走近,看清了乔知之,认出了他正是一年前在街上遇见的人之一。秀珠又觉得心里一紧,她想起了楚明凡。乔知之也认出秀珠就是一年前上街募捐的女高中生。他礼貌周全地与秀珠打了招呼,他的目光很温暖,看向林敏时候尤其如此,与秀珠说话的间隙,也在不时地看向林敏,关注着林敏的反应与心情。

      乔知之举动间褪去了好些书生气,总的来说不算太耀眼,不过也不俗。他十分大方地表示林敏是自己的未婚妻,日常在学校拜托秀珠多多照看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能够待在北平的四天时间里,乔知之对林敏无微不至,那是种男女老少都看得出的关怀,热切而自然。秀珠后来听林敏提到说,乔知之带着她去看了电影《阴谋与爱情》,他们每天都说话到很晚。秀珠听得认真,由衷地羡慕这份炽热的感情。


      乔知之回广州的前一天,邀请林敏和秀珠一起用饭。席间,乔知之很健谈,一点都不像林敏之前描述的那般内敛。

      秀珠随意询问起他同学们的近况,乔知之老老实实说了一些人的消息,唯独没有说到楚明凡与陆江波。秀珠故作自然地提及楚明凡的名字,乔知之笑了,说“楚明凡?”

      秀珠端庄秀丽,外表不动声色,抬手塞了塞鬓边碎发,等着听乔知之的下文。

      乔知之对秀珠玩笑着说:“楚明凡是老师最欣赏的学生了,我们有时候都嫉妒他,没什么可说的。”

      秀珠笑说:“你们都是一处的同学战友,哪里有嫉妒的道理呀?乔先生说笑啦。”

      乔知之附和说:“说嫉妒自然是说笑的,不过他和陆江波简直没有短板,我们这些人啊,被他们两衬托的全都成了普通人。”

      一旁的林敏柔和地说:“哪里就是普通人了,你们都一样优秀。”

      秀珠笑说:“乔先生这样说,证明您对自己要求很严格。您父亲可常在学生面前提及你呢,说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乔知之看向林敏的方向,秀珠接着说:“你和敏敏可真是合适的一对啊。”

      秀珠决定还是将前一晚赶出的短信交给乔知之,当然是背着林敏给的。

      是写给楚明凡的,内容没什么特别,全篇皆是些问候之言,最后,也许是为了告诫自己“这封信是出于朋友间的问候”,以白雄起妹妹的立场表达了当局对南边学生的关切,差点演变成一封官方问候信。


      楚明凡在学校里向来是话少的,他和陆江波性格很不一样,二人之间却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。楚明凡智商上乘,心思缜密,他的情报勘探和密码破译课成绩,异常出彩,全局统筹能力也很突出。陆江波看起来有点没正形,好像没有楚明凡那么认真,不过成绩也不差的。楚明凡知道陆江波不比他差,他欣赏这样随和周全的人,成天笑呵呵的,跟什么人都能自在地聊起来。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像女孩子那样热爱闲聊,可也是相互了解,相互照应的。陆江波性急,却对楚明凡格外有耐心。


      广州的天气不比北平,四季都是湿湿的,二月的时候,就很暖和了。宿舍里已经换上了单薄的铺盖,楚明凡睡在陆江波的下铺,靠着阳台,据说这种上下铺是自日本引进的,也有说是进口自德国。他们都觉得外形丑陋,看起来像只四脚巨兽,便一有空就在宿舍以外的地方待着。


      楚明凡没有和哥哥通信的习惯,除了特殊时期,哥哥总能有办法找到他,也没有与旁的人保持联系。所以,当他从乔知之手里接过“北平白小姐”的信时,十分诧异。他直白地问乔知之“是哪个白小姐?”乔知之说:“北边白副ZL的妹妹,我未婚妻的同学!”白秀珠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,楚明凡想:白秀珠?会跟他说什么?


      陆江波在校园的革命者路上,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人,那人手里拿着封信,信上写道:

~~~~~~~~~~~~~~~~~~~~~~

楚:

天地广阔,友系其间。两日前偶遇乔先生来北平看望林敏,见面竟是旧识,且感于他二人真意,为林敏欢欣。席间谈及旧事,不禁言及趣处,感于其中。

提笔向你写信,一是为感谢你上次的馈赠,杰克伦敦的小说似乎很适合我当下的学业生活。医学护理之路乃我一人之意,其中艰辛与收获我自知之。与你的革命之路许有相通之处,亦未可知。

其次,去年秋冬,几番相见,我认你有特别之处,与旁人有异。若再赴北平,可至白公馆谈论见闻,吾兄亦好此间,期待再见。

另有一事,我十分好奇,如见闲暇,望告知于我盒内汤品滋味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秀珠 于北平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民国十四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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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一股涓细的暖流汇集到小臂,滚过楚明凡的胸膛,他是凭直觉选的《热爱生命》——白秀珠看起来是个很细腻很有生命力的姑娘。秀珠在信中说到的感谢他馈赠之类的话,静静在他心中泛滥开来,他觉得这样直白的感谢甚是可爱,秀珠提及的学业艰辛间的相通之处也很值得玩味。楚明凡喜欢那汤品的滋味,蕴含着他一直缺少的暖意,这暖他永远不会嫌多。

      楚明凡暗自思忖着这些事,已然来到了陆江波面前。

      陆江波问:“明凡,读信呢?”

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“谁写的?”

     “白公馆的小姑娘。”楚明凡也很坦诚。

     “白秀珠?”

      楚明凡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感性,换了语气正色敷衍道:“小乔的未婚妻是她的同学,他们在学校里遇见了,巧合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小乔的未婚妻是…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?”

      “她说她哥哥期待我们今后再去光临白公馆。”

      “这倒是可以,他白雄起可是北平城的权势人物啊。”

      “对啊!”楚明凡附和道。信已被他折进衣袋中,拽起陆江波的手臂就往前走。



      是夜,静谧安宁的房间里飘荡起一缕孤冷的幽魂,青蓝色的烟雾火光凝聚团结,最终幻化成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形象。

      她似来自原野,阵阵春日草芽的香气弥漫开来,楚明凡眼中所见也逐渐开阔,他站在母亲身旁,个子不高,只及母亲肩头,母亲牵起他的手,软软的、没有温度,母亲侧过头向他微笑,却没有言语。手臂传过一阵痉挛,母亲的形象随后渐行渐远,在视线里渐渐模糊,直至完全消逝。

      楚明凡睁开眼,还是半夜,记忆中母亲的形象仍然清晰,母亲身上的桂花气味似乎残存在屋内,她的样子始终是明媚而柔和的。


      母亲已去世八年,年初与哥哥见面时,哥哥提及回天津扫墓的事,族人要把母亲的坟迁至楚家祖坟里,楚明凡心中觉得多余,可母亲是楚家明媒正娶、堂堂正正的女子,虽知道母亲不会在意这些身后事,可楚明凡还是听从哥哥的意思,默默支持。


      楚明凡向秀珠回复了一封极短的信,没有言及什么具体事宜,因为眼下任培余正在办一项特殊任务,需要他很快再赴北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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